庄聪生：阻碍当前民营经济发展预期的原因究竟在哪？

《企业改革与发展》：自1978 年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以来，民营经济就对整个中国社会的发展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然而，我们也看到，社会上对民营经济的身份质疑论、“离场论”不绝于耳。作为一个长期研究民营经济的专家，您是怎么看待民营经济的定位及价值的？ 

庄聪生：首先，我国非公有制经济是改革开放以来在党的方针政策指引下发展起来的，拥有合法地位。

1988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修正案》增加了“国家允许私营经济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存在和发展，私营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补充”，这是从宪法高度确立了私营（民营）经济的合法地位；1997 年，党的十五大将“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确立为我国的基本经济制度；2002 年，党的十六大提出“必须毫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必须毫不动摇地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2012 年，党的十八大进一步提出，“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 保证各种所有制经济依法平等使用生产要素、公平参与市场竞争、同等受到法律保护”；一年后，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都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都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基础”；2017 年，党的十九大把“两个毫不动摇”写入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方略，作为党和国家一项大政方针进一步确定下来；2022 年，党的二十大提出，“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最近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进一步指出：“不断完善落实‘两个毫不动摇’的体制机制，充分激发各类经营主体的内生动力和创新活力。” 

其次，民营经济是我们党长期执政、团结带领全国人民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重要力量。习近平总书记在看望参加全国政协十四届一次会议的民建、工商联界委员并参加联组会时发表重要讲话，强调“要引导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正确理解党中央方针政策，增强信心、轻装上阵、大胆发展，实现民营经济健康发展、高质量发展”。我们要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重要讲话精神，积极引导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践行新发展理念，坚守主业、做强实业，在爱国敬业、守法经营、创业创新、回报社会中实现民营经济健康发展、高质量发展。因此，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我国民营经济只能壮大、不能弱化，不仅不能“离场”，而且要走向更加广阔的舞台。我们必须亮明态度、决不含糊，要排除各种干扰，始终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方向，切实把“两个毫不动摇”落到实处；加强思想政治引领，引导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正确理解党中央关于“两个毫不动摇”“两个健康”的方针政策，消除顾虑， 放下包袱，大胆发展。

总的来说，过去40 多年来，民营经济从缝隙中生长与发展，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它为我们每个人拓展了更多的呼吸空间、自由权利、财富与想象力。目前，全国有超过4 亿人在民营经济市场经营主体中就业，大部分家庭财富来自其中。所有民营企业、个体户背后的财富与权益， 就是千千万万家庭和个人的财富与权益。因此，善待民营企业，就是善待我们自己；保护民营经济，就是在保护我们自己，保护千万家庭的就业、收入与财产。

《企业改革与发展》：如何看待当前民营经济发展态势？

庄聪生：当前来看，民营经济正面临新的拐点。一方面，2023 年以来，随着《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公开发布，一系列配套政策举措落地实施，推动民营经济向好发展因素持续累积，民营经济发展总体上呈现出稳中有进、稳中向好的基本态势，民营企业推动经济恢复向好的作用进一步彰显。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可以看到，民营经济对促进外贸和对第二产业民间投资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另一方面，受国际局势及全球经济下行影响，我国的民营企业在经营发展中遇到一些困难和问题，发展预期和发展信心受到一定影响。值此关头，我们更要认清形势，把握机遇，以创新推动民营经济发展。同时，要加强合作，发挥各自优势，实现资源共享。我们坚信，在“两个毫不动摇”方针指引下，我国民营经济将进一步蓬勃发展，成为新时代新征程中推进高质量发展的中坚力量。

《企业改革与发展》：您刚才也提到，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民营经济发展，2023 年还出台了《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俗称“民营经济31 条”）， 随后各地也相继出台了促进民营经济发展的有利举措。请您具体谈谈目前我国营商环境总体表现。 

庄聪生：目前，谈到我国营商环境表现的，有两个报告值得关注，一个是《全球营商环境报告（2020）》（暂时没找到最新的），这是放在全球的盘子里看，我国的营商环境在全球排名第31；另一个报告是《中国城市营商环境研究报告2023》，这是立足于国内296 个地级及以上城市的营商环境的比较分析，报告指出各城市营商环境得分总体向好，其中，深圳市、广州市、上海市和北京市为内地营商环境标杆城市，是目前我国营商环境较好的城市。总的来说，前三季度，新设民营企业同比增长15.3%。调查显示，对宏观经济、营业收入、市场需求、对外贸易等持乐观预期的民营企业占比提升，民营企业市场预期与发展信心进一步提升。

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优化营商环境，要求“营造稳定公平透明、可预期的营商环境”。2023 年以来，各地各部门聚焦促进公平准入、强化要素支持、加强法治保障、优化涉企服务、营造良好氛围等方面，积极为民营企业在发展上解忧、在环境上解压、在帮扶上解渴，坚持营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良法善治的法治环境、便利高效的政务环境、保障有力的要素环境、亲商富商安商的社会环境。应该说，各地政府在促进民营经济做大做优做强上下了大功夫。当然，各地政府除了做好服务外，也要有危机感、紧迫感，注重引导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无中生有”和提前布局，这方面可以借鉴国内一些地方的成功经验。

《企业改革与发展》：您认为在当前环境下，要优化营商环境下一步的发力重点是什么？ 

庄聪生：我们总在说要优化营商环境，那什么是营商环境？要搞清楚这个所指，才能谈有效优化。“十三五” 规划纲要明确提出，营商环境包括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高效廉洁的政务环境、公正透明的法律政策环境和开放包容的人文环境四大内容。相对应的，我认为就是要完善产权保护、市场准入、公平竞争、社会信用等市场经济基础制度，从制度和法律上把对国企民企平等对待的要求落下来，从政策和舆论上鼓励支持民营经济和民营企业发展壮大，反对地方保护和行政垄断，打破各种各样的“卷帘门”“玻璃门”，提振市场预期和信心，为民营企业发展开辟更多空间。

优化营商环境没有“休止符”，营商环境只有更好， 没有最好，而且人人、处处都是营商环境。好的营商环境甚至能够“以商引商”。我长期和民营企业家接触，他们对未来的判断和预期，主要是看方针政策是不是稳定、营商环境是否利于企业公平竞争、当地政府部门讲不讲信用、个人财产有没有安全保障。所以，让民营企业家相信政府支持民营经济的方针政策不会变，相信市场竞争的环境比较公平，相信政府讲信用，相信自己的财富会得到有效保护，他们自然会有乐观的预期。

《企业改革与发展》：2023 年，我们一直在提“以高质量发展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从民营经济和民营企业的角度看，要如何看待并投身高质量发展？ 

庄聪生：当前，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正处在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向形态更高级、分工更复杂、结构更合理阶段演化。这对民营经济发展提出了更高要求。

一是要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这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据统计，民营企业贡献了65% 的专利、75% 以上的技术创新、80% 以上的新产品开发，创新主体地位日益显著。全国工商联数据显示，从中国民营企业500 强看，研发人员占员工总数超过10% 的企业175 家， 研发经费投入强度超过10% 的企业8 家，414 家企业的关键技术主要来源于自主开发与研制，432 家企业通过自筹资金完成科技成果转化。此外，九成以上的中国民营企业500 强从不同层面实施或计划实施数字化转型。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我们要开辟发展新领域新赛道、塑造发展新动能新优势，从根本上说还是要依靠科技创新。要鼓励有条件、有能力的民营企业加强自主创新，专注品质， 追求卓越，做创新发展的探索者、组织者、引领者，不断推进技术创新、产品创新、组织创新、商业模式创新；重视技术研发和人力资本投入，有效调动员工创造力，努力掌握关键核心技术和自主知识产权，切实增强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和抵御风险能力，把企业打造成为强大的创新主体， 在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中发挥更大作用。

二是要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形成高质量发展的战略基点。要激发民间资本投资活力，鼓励和吸引更多民间资本参与国家重大工程、重点产业链供应链项目建设， 为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做出更大贡献。鼓励民营企业依法进入更多领域，引入非国有资本参与国有企业改革，更好激发非公有制经济活力和创造力。

对于民营企业自身来说，要积极践行新发展理念，深刻把握发展中存在的不足和面临的挑战，加快转变发展方式、调整产业结构、转换增长动力。坚守主业、做强实业， 自觉走高质量发展路子，培育更多具有专业化、精细化、特色化、新颖化优势的企业。要积极拥抱数字技术，推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和自身发展深度融合，努力做到生产智能化、制造精细化、产品个性化、管理信息化、服务便利化。

《企业改革与发展》：民营经济的发展关键在民营企业的发展，而民营企业的发展，关键在人。您是如何看待企业家这个群体的？ 

庄聪生：我认为，企业家是稀缺资源。企业家作为现代市场经济中的一种特殊要素资源，作为企业“创新者” 群体中的领头者，对企业发展具有引领作用。所以，要学会尊重他们。

企业家精神就是不断地追求创造财富的精神。此外， 2023 年我参与的《泉州民营企业家精神与代际传承研究》课题就提到，榜样的力量对于一个地方的企业家精神的形成很重要。同时，企业家精神不是一个人一瞬间的精神， 它是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精神的传承，所以新一代企业家要学会跟前辈对话学习，同时老一代企业家也要信任新一代企业家。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促进非公有制经济健康发展和非公有制经济人士健康成长”。怎么促进他们健康成长？我认为就是要支持企业家心无旁骛办企业，让他们以恒心办恒业。这就需要我们健全政企沟通协商制度，完善民营企业权益维护机制，激励党员干部主动作为、靠前服务， 为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排忧解难，让他们放开手脚，轻装上阵，专心致志搞发展。加强中小微企业管理服务，支持中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发展，支持平台企业在创造就业、拓展消费、国际竞争中大显身手。

对于企业家来说，也需要在当前形势下修炼内功，以更好地面对全球竞争。

第一，要调整好心态和预期。任何时候都不要丧失信心，不要放弃努力。现在发展环境和条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要调整好预期和心态，做好与挑战长期共存的思想准备，积极迎接各种困难和问题，增强机遇意识、风险意识、忧患意识和挑战意识，专心致志地把自己企业的事情办好。

第二，要保持定力不放弃。滴水穿石，不是水的力量， 而是坚持的结果。在社会普遍信心不足的时候，不是比谁的规模大，而是比谁更有耐心、更有定力、更会坚守，比谁能耐得住煎熬、耐得住寂寞，比谁能够把企业做得更长久。“躺平”就意味着“出局”，坚守才会有未来。

第三，要在自己熟悉的行业精耕细作。过去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由于我国天然的资源禀赋和比较优势，民营企业走的是一条依靠生产要素投入驱动发展的道路。当前， 我们正处在新冠疫情后恢复、经济下行和企业转型的多元背景下，必须改变过去那种“贪大求全、无所不能”的做法，选择最适合企业的发展路径和模式，坚定不移地走“专精特新”的发展道路，依靠科技进步和创新驱动，干自己专业的行业，做自己懂的事情，在自己熟悉的行业和领域精耕细作，把企业做精、做优，做到极致。

（文章原标题为庄聪生：引导民企在新征程上贡献更大力量）